結果,這份財報還沒捂熱,一場罔顧常識的跟風運動就悄然登場——“快手虧損1166億”的新聞開始密集滾動在各大網站首頁。
不得不說,這個從快手財報脫穎而出的“異數”能有如此強悍的傳播能力,出乎所有人意料。
快手虧得起1166億嗎?
“快手一年虧損1166億”這句話,稍微思考一下就會覺得不合常理。
2021年1月27日,A股21傢上市公司密集發佈預虧公告時,累計虧損不過104億元。彼時,單傢虧損額最大的金一文化,公司預計2020年凈利潤下限為虧損34億元。
如今,快手憑一己之力將這一數值拉到虧損1166億的新高度,可能嗎?
建議一本正經認為快手能虧1166億的人,花半小時打開快手沉浸式體驗一下,上面熱情的老鐵真能激情打賞1166億供快手虧損嗎?反正每天能虧3.2億的產品什麼樣子我沒見過,至少不該是快手這樣的。
回過頭仔細瀏覽快手的公告就會發現,問題出在很多媒體為瞭追速度,過於片面理解虧損1166億這一數據。
事實上,在國際財務會計準則中,優先股會被計為負債,產生的公允值變動便被記為虧損。而快手財報中股權持有人應占年內虧損1166億,實際包含瞭可轉換可贖回有限股公允價值變動的1068.45億。
也就是說,這並非公司業務造成的虧損,而是公司上市後股票漲得太猛造成的,海外不少上市公司亦出現過,又不是快手獨一份。
所以,快手2020全年的經營虧損實際上是103億元,經調整後虧損為79.48億元。
快手,廣告公司?
勘誤過後,我們當然要捋捋快手藏在數字背後的秘密。
首先引起我註意的是快手的營收數據:2020全年營收587.8億元,同比增長50.2%;2020年第四季度營收181億元,同比增長52.7%。表面看似乎成績還不錯,然而其全年營收的數據並不及市場預期的593.82億元(該預期為同期快手財報解讀數據)。
雖說過去一年多,疫情疊加之下大傢的生意都很難做,但過去一年,隨著宅經濟的爆發,遊戲、在線教育、娛樂產品的用戶量都出現瞭爆發式的增長,快手作為“短視頻第一股”,2020全年旗下App及小程序平均DAU能飆到3.08億、MAU能到7.77億。
吊詭的是,快手的用戶量在增加、用戶使用時長在變長(快手App日均使用時長89.9分鐘,同比增長18%),盈利能力反而不及市場預期。
問題出在哪兒呢?
財報顯示,快手三大主營業務中,線上營銷全年收入為219億元,該業務此次在業績公告中被快手定義為“支持我們長期發展的核心戰略業務之一”。截至2020年底,這部分線上營銷收入占集團總收入的37.2%。
快手2020全年線上營收219億元處在什麼水平大傢可能沒有直觀感受,沒關系,拉其他人對比一下你立馬就懂瞭。比如,這兩年百度核心業務的(搜索服務與交易服務組合)營收在800億元左右,字節跳動的廣告營收在1500億元上下。
而整個中國廣告市場總體規模也就大幾千億元的盤子(國傢市場監管總局最新數據顯示,2019年廣告市場總體規模達8674.28億元,如果去掉戶外、央視、電視臺等,互聯網大約占一半),不管是百度、騰訊、分眾等老牌勁旅,還是字節跳動、快手、B站這些新貴,亦或是多如牛毛的小團體,大傢搶來搶去不過是在內卷,所以快手廣告份額的天花板非常低,可能吭哧吭哧忙半天隻能再漲幾十億。
其次,財報中有一組數據非常紮眼,2020全年快手花瞭255億元廣告及宣傳費用(互聯網公司打廣告不就是為瞭采買流量嗎),結果卻隻換來219億廣告營收。
互聯網的本質就是“流量生意”:買流量賣流量賺差價,結果快手還做虧瞭。那請問快手數億DUA的自有流量在哪裡?
所以,快手的用戶增長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市場投放以量換量的結果。
況且,快手既沒有BAT那樣的先發優勢又沒能像抖音一樣後來居上,如今先於抖音登陸資本市場,再拿“快手產品適配廣告服務需要過程”(自有流量的變現還需要過程)、“快手對廣告比較克制”這些理由說事兒都顯得牽強。
快手當下能做的,唯有盡快在廣告業務之外尋找商業化新的增長點。
快手,電商公司?
廣告這條路,道阻且長,快手剩下的選項就隻剩直播和電商瞭。
財報顯示,四季度快手電商增幅達到全年最高,單季實現GMV1771億,全年GMV達到3812億,這促使包含電商在內的其他服務全年實現37億收入。
此外,截至2020年12月31日止,快手直播收入332億元;2020年全年,快手直播平均月付費用戶5760萬。
必須承認,快手平臺的打賞收入非常可觀,但打賞不可能作為一傢公司未來的增長重心,因為這完全是用戶興之所至的行為,不確定太大,所以此處暫且按下不表。
那麼,快手可能成為一傢電商公司嗎?
快手上市時招股書顯示,2019年快手交易總額596億,營收2.9億,貨幣化率(收入/GMV,代表電商變現能力)0.48%;2020年H1交易總額1096億,營收8.1億,貨幣化率1.38%。
這嚴重低於行業5%的直播電商平臺服務費率,也就是說快手電商業務發展至今依舊處於賠本賺吆喝的階段。
數據來自於方正證券和各公司財務數據
如今,阿裡、京東、拼多多在電商領域三足鼎立的格局已定,快手雖然曾在2018年將電商GMV(電商交易總額)沖到行業第四:
根據快手電商的公開數據,2020年8月的單月訂單量便超過瞭5億單,在過去的12個月訂單總量僅次於淘寶天貓、京東、拼多多三大主流電商平臺,位於電商行業的第四名。
但GMV這個概念並非國際會計準則規定,而有點像企業的“特長展示”,極容易註水。比如,快手2020全年GMV達到驚人的3812億,這幾乎和蘇寧易購一個量級,但消費者對快手電商的感知明顯嗎?
按照快手的平臺調性,如果執意轉型電商,隻能再走一遍拼多多來時的路。虎嗅在此前文章《快手電商,意在偷天換日》曾指出:
“快手電商眼下的狀態有點類似幾年前的拼多多,不關心賬面盈利,更在乎用戶購買習慣。拼多多曾憑“社交/小遊戲裂變+低價白牌”崛起,快手又何嘗不似,隻是後者的載體變成瞭視頻。”
但同樣是自下而上,拼多多可以聯合品牌以百億補貼向上兼容,而快手電商貨品卻始終徘徊在“價格戰”——主要源於快手主播帶貨選品時低成本農產品或白牌貨、庫存尾貨、單價百元以內商品居多,國產服裝、化妝品、日常用品為主。
這些商品缺乏一套透明的價格體系,用戶隻能依靠對產品的判斷和對主播的信任達成交易,一旦有問題便會摧毀主播的信譽以及平臺的口碑。
這樣的生態,無疑暴露出快手中臺建設、產品化能力、品質履約能力短缺,根上則是快手粗放增長策略下的平臺治理危機。
況且,現在各個平臺的直播帶貨都拿全網最低價當噱頭,《廣告法》明確規定不能說全網最低。
至於直播帶貨中的刷單、退換貨、售後等貓膩,等監管逐步到位後都可能變成“在法律邊緣瘋狂試探”的行為,快手上那些帶貨主播有多少能夠經受住考驗?
兩個月前,快手摘得“短視頻第一股”時,多少對沖掉瞭一些數據層面“賽道老二”定位對公司發展的鉗制。但從昨天首份財報的數據表現看,想在資本面前正名,快手必須要加快商業化進程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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