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匿跡的，還有宣傳畫上標志性廣告語“我也是從小喝到大”。
這正如幾日前的一幕，椰樹集團高調“喊話”廣告無違法，並放話查處椰樹就是搞垮中國名牌。很快，文章被刪除。
近日，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走訪瞭椰樹集團，工人忙碌的身影一如往常，談及風波並無波瀾：“我們集團（廣告）就是這種風格，十幾年都這樣瞭。”當記者追問被當地市監局調查有無影響時，他們認為“頂多罰個幾十萬”。
多年來椰樹集團幾次惹上廣告露骨爭議，大多以這樣的結局收尾。
不過，事件餘波並未完全消散。“現在收到的簡歷有近千個”，椰樹集團董事長、總經理趙波告訴貝殼財經記者，因為這場風波公司招聘計劃有所延遲。“還沒有考試，（就是）因為這次風波……”
趙波對於招聘廣告的宣傳風格不願多談，其表示，囿於海南人口較少、實體經濟比較薄弱，海南要想招聘到合格人才並不易，因此放出“重金”大招，而公司也確實如“爭議”廣告中宣傳地那樣，購買瞭10萬元左右的汽車，以配備給應聘成功的人才。
“椰樹廣告低俗嗎？” 露骨廣告被撤下
有著65年歷史的椰樹集團，已經融為海口乃至海南的一部分。到瞭當地，一提及海南企業，除瞭正在破產重整中的海航，人們張口即是椰樹。
椰樹集團所處地理位置十分優越，主廠區位於海口市龍華路上，距離海口國貿市中心不足兩公裡，當地人稱其為“龍華總廠”。一路之隔，椰樹集團第一、第二辦公大樓以及椰樹老員工宿舍、椰樹營銷中心等數座樓宇將方圓幾公裡圍成椰樹“重鎮”。走訪期間，記者幾次試圖進入，都被安保拒絕。
據當地人及員工講述，龍華總廠是椰樹集團前身——海口罐頭廠所在地，多次傳出市政府遷廠計劃，最終均不瞭瞭之。
走近龍華總廠，“黑底金字”中式飛簷牌坊下不時有運貨車輛來回穿梭，一天之中工人進進出出，身影忙碌。一旁約4米多高的巨型“椰汁罐頭”模型極為打眼，大紅大黃色塊外加加粗字體，幾米之外就能使人識出椰樹，引來行人時不時駐足拍照。
“培養專業職業經理，上市場下車間進班子，經14年過三大關當總經理，實現新老交替做大做強企業。”直白宣傳以及醒目紅底白字，在熟悉這傢公司的人看來“就很椰樹”。貝殼財經記者看到，這一“14年培養職業經理人計劃”至今掛在大門一側，這也成瞭走訪中為數不多風波後可尋到的痕跡。
3月25日，椰樹集團官方微博發佈瞭公司高管招聘海報，“榆樹集團培養正副總經理學校再招生，入學就有車、有房、有高薪，肯定有美女帥哥追”等，露骨字眼加上曲線豐滿的模特照片，旋即被推至輿論中心。此後，人民日報、新華網均直指廣告“低俗”。
不到一周後，海南省市場監管局對椰樹集團發佈涉嫌違法廣告行為立案調查。
起初，椰樹集團強硬回擊，發佈文章反駁稱自身廣告無違法，並稱查處椰樹就是搞垮中國名牌，引發海南50萬椰農“脫富返貧”。不過，這一言論並未存留幾日，輿論風暴中也被自行刪除。
“我們集團就是這種風格，十幾年都這樣瞭。”記者隨機采訪中，無論是本地市民，還是椰樹員工，對此都已經見怪不怪。一位工作人員稱，未感覺到風波帶來任何變化，“頂多罰個幾十萬，對椰樹集團來說也沒啥影響。”
多名廠區工作人員告訴貝殼財經記者，目前甚至比以前更忙碌瞭些。“原先這個時候是淡季，今年比以前要忙，周六也要加班。”
據工作人員講述，龍華總廠內囊括運輸、灌裝、檢測多個環節，6-7個公司同時經營，每個公司大概60人，總人數達到400人左右。
不過，僅一條馬路之隔，記者卻捕捉到另一番畫面。
4月9日下午2點左右，工人正在撤下張貼的巨幅海報，畫面中廣告模特身材豐滿格外紮眼，並配以烙印在不少人印象中的文字：我也是從小喝到大。
曾經也是因為一場爭議，讓這一廣告語不再陌生。2019年，椰樹牌椰汁更換瞭新包裝。彼時，椰樹集團官方微博時隔6個月更新，發佈一條15 秒廣告，視頻保留瞭 “從小喝到大 ”的廣告詞，摒棄瞭原有采用“白嫩豐滿”的女性模特做代言人，換成以小學生、中學生、大學生形象演員，以宣傳椰樹椰汁“從小喝到大 ”語意。
在網友眼中，廣告將產品定性為瞭“豐胸神器”，不僅露骨還涉嫌虛假宣傳。幾日間，海口市龍華區工商局發聲，對椰樹集團涉嫌發佈違法廣告的行為立案調查。
記者註意到，4月9日悄然撤下的廣告，即包括這一畫面內容：上小學，媽媽叫我喝。 上中學，我自己喝。上大學，我天天喝。
“椰樹廣告低俗嗎？”
椰樹集團門前一人多高的粗體大字海報中，這樣“靈魂一問”，但這一內容也一同被工人摘下，成為瞭過去。內容中依稀可見“中國有的人就是少見多怪”等字眼。
這些巨幅海報此前貼滿第一辦公大樓門口兩側，記者幾日走訪間，便被拆除幹凈，露出玻璃窗。
“影響市容，要拆掉”。記者詢問正在拆除海報的工作人員，對方表示。
4月16日，對於是否為椰樹主動撤下宣傳海報以及原因，貝殼財經記者采訪瞭椰樹集團對外聯絡處“拉買辦”，對方回應：“不方便透露，以官方回應為準。”
董事長回應風波：招人不容易，確按宣傳準備瞭車
廣告尺度大，是不少人對椰樹椰汁的印象。
記者根據公開報道搜索發現，2009年，椰樹集團旗下產品曾打出“怕不行，喝椰樹牌石榴汁”、“木瓜飽滿我豐滿”等廣告詞。對此，消費者呼籲應當將椰樹廣告歸進掃黃打非范疇。同一年，因為在海口市公交車上印有“老婆喜歡老公喝椰樹牌石榴汁”、“木瓜飽滿我豐滿”等廣告字眼，被當地工商部門認定其為違規發佈，責令立即停止並處以1000元罰款。
此次招聘事件雖和出位廣告宣傳有關，本質上是2020年“椰樹培養職業經理學校”風波的延續。
當年8月，椰樹宣佈“職業經理學校”公開招生，宣稱總經理有百萬年薪、有別墅獎、有分紅股獎、有海景房獎……引人註目的是“招生條件”：應征者需承諾終身在“椰樹”服務——寫承諾書，承諾以房產作抵押，離開“椰樹”以房產償還。
這一招聘也被貼上瞭“賣身契”標簽，並以椰樹道歉平息。
走訪中，貝殼財經記者采訪瞭椰樹集團董事長趙波，其提及椰樹集團招人面臨窘境，也意味著側面解釋瞭此次招聘廣告設計初衷。
"我們第一次的確是很難招人，尤其是在海南這個地方。海南人口本來就少，實體經濟不夠發達，人才非常匱乏，企業要發展去招人很不容易……我們認為先有物質文明然後才有精神文明。”
趙波透露，公司已經按廣告中的約定給人才配瞭車。“我們這次招的人才，每個人都買瞭車，車也不是很貴，也就在10萬塊錢左右……我們買的那個房在市政府旁邊，大概10km遠。將來我們還要去國外建廠，解決大傢的後顧之憂，就要在待遇上比較好，讓他們有歸屬感。”
對話期間，趙波並不願過多提及此次風波，對於招聘廣告出自誰手也未正面回應。
“我是法定代表人、董事長兼總經理，現在全面負責，我到企業34年，現在是年輕班子負責整個生產經營，我想（不談包裝），我們的產品質量還是過硬的。”趙波稱。
盡管如此，外界看來，椰樹屢次成為廣告界的“泥石流”，與創始人王光興不無關系。
根據公開報道，王光興美工出身，熱愛設計和題字，除瞭歷年春聯，《椰樹人》的刊頭題字是他，椰樹椰汁多年不變的土味瓶身設計也出自他之手。
坊間至今流傳，因為當時公司美工辭職，王光興便自己上手，直接用word就把包裝設計出來，並沿用至今。而且在瓶身寫滿瞭所有優點，不加香精、不含防腐劑……無論從字體、色彩搭配都無比接地氣。
“椰樹自己在炒作，這就是他老板的愛好、企業文化……通過這樣一種營銷手段來吸引人傢來關註它。”走訪中，有業內人士認為。
海南大學教授王毅武曾參與幫助椰樹集團改革，並對椰樹集團保持長期研究。在他看來，椰樹“辣眼睛”式包裝風格大約10多年前才出現。早些年，椰樹椰汁的包裝並沒有美女，而是高腳杯裡盛著椰汁，包裝很簡樸。
上市場，下車間，新人晉升設14年門檻
與高調的廣告畫風不同，椰樹集團掌門人王光興異常低調。貝殼財經記者走訪中，椰樹集團在海口市無人不知，提到王光興，大多人不甚瞭解。
不過，其在椰樹集團“力挽狂瀾”的歷史一直被傳承，年逾八旬，至今仍被奉為“靈魂人物”。
記者走訪中，椰樹集團總部隨處可見王光興的照片和語錄，大門標志性的“椰樹集團”招牌，提筆人正是王光興，落款時間1986年6月8日。
1986年，46歲的王光興被調到海口罐頭廠擔任廠長主導當時海口罐頭廠的改革，帶領瀕臨破產的工廠扭虧為盈，並發展成為後來的椰樹集團，並由此開始樹立瞭自己權威。到2006年，椰樹集團內部改制，將國有企業協議轉讓為民營企業，王光興由此成為椰樹集團大股東。
根據椰樹集團記載，上述過程中還曾發生戲劇性的一幕。2006年椰樹集團由國企改制後，王光興一度面臨手持股份比重小、無法把握決策權的局面。最終股東代表大會上，110名股東中有109人強烈要求讓王光興多持股。最終，王光興通過獎勵股方式增加持股，繼續掌握椰樹集團決策權。
企查查信息顯示的股權穿透結果顯示，海南椰樹員工持股會仍舊持有集團100%股權，是椰樹集團實際控制人。
據接近椰樹人士透露，盡管2008年椰樹集團進行瞭“經營權”和“所有權”分離改革，並由趙波擔任總經理，其後，趙波又兼任董事長一職。但王光興仍擔任總裁，椰樹集團一些大事還是由王光興拍板。
在椰樹集團官網上更新的集團內部刊物《椰樹人》上，主題每期不同，但封面主角主要王光興。
記者翻閱歷年《椰樹人》看到，2006年8月以前《椰樹人》每期封面選用的圖片風格多樣，自2006年8月第24期開始，均有王光興身影。
其中，2019年12月第99期，王光興佩戴獎章，配以紅字“是誰救活瀕臨破產的‘椰樹’？不是一班人，而是王光興單槍匹馬大膽改革救活的，因為‘椰樹’在1981年到1985年連續五年虧損，換瞭四任廠長都無法扭轉，僅差2萬元將破產……”
此後2020年12月的內刊上，“明確是王光興總裁單槍匹馬獨自一人救活‘椰樹’”再度被提及。
培養接班人，椰樹並非無意識。
記者在廠內走訪時，“實現新老交替，做強做大企業”藍底宣傳語與“打造百年椰樹”視為一體，並懸掛於多處。
此次椰樹集團高薪招聘，對於新一代高管人選門檻不低。
按照招聘宣傳，本科生進入學校培訓，第一年即可拿到16.8萬年薪，且以後每年都要增長20%。升任集團副總後年薪108萬，有貢獻獎勵600萬海景房、1000萬別墅。
與待遇相對應的是，椰樹集團培養管理人才的條件頗為嚴苛。“椰樹正副總經理新生需擁有本科及以上學歷，年齡在28周歲及以下。進入集團培養體系後，新生需要上市場6年，下車間3年，再進集團經營班子當副總實踐鍛煉5年。”算下來，人才要最終成長為總經理，要在企業待滿14年。
盡管十幾年頗為漫長，但無論是從椰樹集團老一輩掌舵人王光興，還是集團現任董事長趙波的履歷來看，都與上述條件頗為符合。
公開資料顯示，王光興歷任文書、團委書記、車間主任、工會副主席……從基層幹起，當年的美工在罐頭廠一幹就是10多年。
趙波同樣文職出身，且同樣跑過銷售、在車間當過質檢員，最後在2008年競選成為瞭椰樹集團總經理，後又成功連任並當選成為董事長。
高薪誘惑及吸睛宣傳下，椰樹招聘有所成效。
據趙波透露，截至4月12日，集團已經收到瞭來自全國近千份簡歷。而記者以應聘者身份詢問集團人力時，對方表示，集團會在6月30日招聘日截止後陸續組織考試。
值得一提的是，與其他制造業企業一樣，椰樹集團當前薪資待遇不如以前那般吸引年輕人。
椰樹集團內部員工林珙（化名）告訴記者，本科畢業後在椰樹工作，一個月工資3000-4000元。記者多方瞭解到，椰樹一線生產工人即使工作10多年，有的工資也僅3000-4000元，好一點的能拿到5000元。
林珙表示，年內會從椰樹集團離職，或許會離開海口去西安等地發展。“現在我們廠裡多數都是老人，年輕人占1/4都不到。”
此次招聘他沒有再試一把的打算，“那個工資待遇（在海南）太高瞭，肯定要通過重重考驗才能拿到，不是那麼容易的。”
至於打造百年品牌，王光興也不無設想。記者在《椰樹人》上看到，王光興宣佈將自己名下的股份“整體傳承”，由名下直系血親世代共有，不能分割，以免造成指揮不靈，“使自己和子孫後代的命運同企業的命運永遠系在一起，利於人心穩定、企業穩定，增強打造百年椰樹的信心。”
遙望前路，對於未來接班人來說並非全是坦途。
貝殼財經記者搜索看到，椰樹集團最近幾年的業績情況並未公開。根據公開資料，2011年，椰樹集團曾定下瞭10年之內達到年產值過100億元、稅金過10億元的目標。但2013~2017年，椰樹集團分別完成產值44.56億元、44.5億元、42.91億元、40.21億元、40億元。
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 彭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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