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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獨傢調查|揭秘飯圈灰色產業鏈,“站姐”們和那些說不清的集資

作者:樂琰 馮小芯

張晴晴是一名明星周邊產品和活動票務銷售者,她常年能通過各類渠道獲得明星的信息和周邊商品,並通過販售商品和門票來賺錢,在她的微博裡都是各類相關周邊的信息,甚至還有明星行蹤公佈,她還可以做代To簽(To某某的簽名照)等“代”業務。

如今的互聯網時代,粉絲的參與度和存在感越來越高。第一財經記者近期獨傢調研瞭解到,被稱為“飯圈”的粉絲群體出現瞭組織和架構化的體系,其中的管理者通過集資方式,進行著各類對明星的應援、做數據、購買產品、控評等,有不少所謂的“大粉”、“站姐”靠此賺錢,更有一系列“代經濟”模式出現,讓一些灰色產業有瞭空間。而這一切都因為數據和流量成為瞭衡量演藝人員人氣和商業價值的重要依據,也促使瞭飯圈及相關灰色產業鏈的存在。

小李追男團偶像多年,她曾參與多傢明星後援會的工作,這些後援會是非常具有組織性的,裡面有管理員,這些管理者被稱為“站姐”,有時也會有一些“大粉”,即粉絲中的領頭人。根據行業內不成文的規則,“站姐”和“大粉”通常會與明星工作室多少有些聯系,很多時候,“站姐”和“大粉”所傳達出來的信息頗有點明星半官方的意思。

“喜歡同一個明星,大傢才會加入此人的後援會,因此‘站姐’所做的工作除瞭管理好粉絲們的統一行動,更重要的是對所支持的明星有所貢獻,最直接的就是各種應援。我們會分很多種,一種是日常集資,通常在Owhat上,大傢可以上去‘投喂一波’,快到特殊日子,站子會組織各種活動,調動粉絲集資熱情。比如,‘下個月超話頭像選哪個’就能開一波集資,哪個頭像下獲得的集資多就能入選。現在衍生出的一些是battle(爭鬥)鏈接,比如兩傢偶像會有後援會粉絲溝通battle團建,因為有競爭,所以更能激發粉絲投錢的熱情。也有站子會因為battle愉快,最後成為瞭很好的合作關系。”小李向第一財經記者展示瞭“許佳琪x趙小棠後援會battle集資”等類型的後援會鏈接。

在Owhat上,第一財經記者看到各類明星信息和相關商品等,該平臺就是粉絲的互動平臺,為娛樂公司和粉絲後援會提供包括在線交易、傳播管理、活躍度管理和明星福利互動等一站式服務。

第二類則是則是比賽集資,藝人比賽期間需要大量資金買號、買會員等。同時,比賽期間“氪金”(花錢)的反饋也比較塊。第一財經記者多方調研瞭解到,參加一些榜單或比賽時,藝人必須要有足夠的票數,有時一個賬號的投票數有限,於是這些粉絲就大量開設賬號、升級會員來投票,這都需要耗費資金。“現在大傢都要求集資數額作為一項判斷依據,你要給明星花過錢,才能被認定是忠實粉絲,後援會才會給你發應援物、讓你加群。也就是說,要加入飯圈必須‘氪金’,少則數百元,多則數十萬都說不準。”小李說。

第三種則是活動集資,比如線下見面會,需要制作燈牌、租賃大巴等,有時還需要統一的粉絲服裝,這些都需要定制。第一財經記者曾經在《偶像練習生》出道的NINE PERCENT演唱會上看到,粉絲們拿著自制的應援物,非常有組織地給各自的偶像支持並分發應援物,由於NINE PERCENT有9位成員,所以粉絲還會自動細分,其中呼聲最高的當屬C位蔡徐坤。

在活動類集資中,花銷比較大的是生日會,曾經在男團偶像後援會工作過的林文(化名)告訴第一財經記者,一次生日會的集資約40萬~50萬元,在明星過生日的前1~2個月,後援會就會發起生日集資,集資最大部分用於明星本人的生日禮物,禮物通常是奢侈品或潮牌商品。由“站姐”飛去韓國或免稅店購買,有時是找代購,然後統一送到藝人公司。“另一部分錢用於生日會應援品,包括場外花墻、粉絲禮包等。最後一部分會用於公益,比如種樹、認養動物等。做公益是為瞭塑造偶像正能量的人設形象。”林文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

然而,這些集資的錢是否透明?規范?其中是否有灰色地帶?

“當然有灰色地帶,集資所購物品未必都會給大傢展示金額或發票,即便是出明細,粉絲也並不知道每一項的實際價格是多少,大傢都有知識盲區。所以後援會寫多少就是多少,隻要不是很離譜,也很少有粉絲追究。比如之前有個後援會突然發鏈接,集資300萬元說要做花墻,最後花墻花瞭十幾萬元,確實做出來很豪華,但根本不需要這麼多錢。還有後援會集資200萬元給偶像買電子刊,但實際上也不用瞭這麼多。有些後援會有固定的合作廠商,這中間都有貓膩。還有搬運費、交通費、安裝費等更說不清楚。這其中的差價到底去哪裡瞭?誰來管?其實大傢不知道也無人去管,或者說這種集資本身就存在問題。”林文透露。

第一財經記者輾轉通過飯圈群體瞭解到,還有一些職業“站姐”或“大粉”,他們會給各個偶像藝人開站子,然後測試哪個最掙錢,就專營哪傢,他們很清楚怎樣讓粉絲花錢,他們甚至與明星工作室也會有一定的聯系,以獲取資源,再從粉絲這裡集資獲利。

也有粉絲反映,如果真有較大的問題,後援會也會有人出來解釋,如果解釋不通或大傢已經不信任“站姐”的話,就會要求“站姐辭職”,然後再由選出一套新的後援會管理團隊。但其實“換湯不換藥”,後援會的模式依然不會改變,資金去向和具體操作仍然是灰色地帶。

“代經濟”和周邊掘金

小陳是一個“站姐”,站子是為瞭支持偶像而成立的,主要是以圖片和視頻為主。由於站子的人手不夠,且資源有限,因此其會通過找代拍來獲取獨傢圖片,以維護站子的關註度。

第一財經記者多方采訪後發現,不少個人社交賬號上也有通過發佈明星的獨傢照片來吸引關註度,然後接推廣生意等獲利,找代拍無疑是他們最不費力地獲取圖片和視頻的方法。有代拍透露,其可以獲得一些明星的拍戲和行程資料,因此經常等在機場或片場進行拍攝,其拍攝的不止一位明星,會獲得多個買傢。還有一部分代拍則會在抖音等平臺進行直播,他們每天不是在代拍就是在去代拍的路上,通過直播來積累飯圈粉絲,而粉絲群中就會產生新的買傢,有些是個人追星者,有些是小陳這樣的“站姐”。

職業代拍會在自己的朋友圈、微博發“某某活動有某某的圖,想要的私我”來接單。代拍的價格並不十分統一,要看具體的明星、劇組和接送機以及場合。有時代拍有100張照片一並賣,每100張50元~200元不等。付款後會把網盤發給客戶,有些“站姐”會拿著這些圖和視頻說是自己親自跟活動拍的,以此來維護站子熱度。

除瞭代拍,還有各種“代經濟”,比如代握手、代To簽等。後兩者在韓星飯圈較多,不少粉絲由於無法到韓國見面會現場,於是就會找人代為參加活動,與偶像代握手(偶像坐成一排,粉絲上去逐一握手)、代To簽,再將簽名照和禮品郵寄過來。此類代握手和代To簽的價格較高,有時可達800多元至數千元不等。

95後楊柳追的是韓國男團,專輯是楊柳購買的重點。在楊柳看來,實體專輯可以收藏,還能幫助藝人增加銷量,飯圈會有粉絲“大吧”組織一起代購,專輯一般120元一張。通過代購實體專輯,也是希望能爭取到活動入場券。比如每購買一張專輯,可獲一次抽取線下簽售會名額的機會,這在韓國演藝圈很普遍,因此一個粉絲有時會買幾十張專輯,然後再開啟代To簽等模式。

“這些‘代經濟’也是灰色產業,你無法阻止粉絲參加活動,但是代拍、代簽等中間產生的購買費用就是灰色收入,消費者也是得不到保障的,如果是代簽者自己模仿明星簽名或非官方禮物,那消費者也難辨真偽。且代拍易引發明星的反感,此前章子怡、李現等演員都明確反對代拍。”林文告訴第一財經記者。

此外,還有一些可獲取資源的人則在做周邊生意。有時其售賣的是一個套裝,包含明星照片、貼紙和小禮品之類。大批量生產一個套裝的成本僅幾十元,但其賣給粉絲的定價都可能會到166元、188元等。有些飯圈內知名的站子,每天可售上千份套裝。不少粉絲反映,周邊一般都是先付錢,然後才去定制。但如果對方拿瞭錢,不給發貨,直接跑路也有發生過。

“我主要是可以獲得一些明星工作室的禮品和周邊,通常禮盒的價格在200多元到300多元不等。我還會有一些演出和見面會門票,有些活動是免費的,有些則是收費的。比如最近的微博之夜,因為來的都是頂流明星,所以門票價格至少在1萬元以上。我也是有成本的,比如有些當紅明星的禮盒,我也要先行購買,再出售給粉絲,中間肯定要加價。一些熱門活動的門票是有限的,自然也會開較高價格。”張晴晴透露。

根據第一財經記者在活動現場探訪瞭解到,其實有些活動或節目的錄制完全是免費的,但由於人數有限,所以能獲得入場券的黃牛就開始高價銷售所謂“門票”,這些販售行為都是不規范的。

打call、做數據、刷流量

以前的演員就是職業,後來演變成具有粉絲群體的明星,再後來變成需要流量數據的偶像,繼而產生瞭所謂“頂流”。

從鹿晗、蔡徐坤等明星開始,偶像養成變成潮流,粉絲覺得一個藝人從默默無聞到功成名就,其背後還有自己助推的一份功勞,就好像自己和偶像一起成長,非常有成就感。於是一批選秀節目應運而生。以3年前的《偶像練習生》為例,該節目通過粉絲互動投票的方式,實現平臺用戶活躍度的高效調動,自節目第四輪投票開啟至出道舞臺直播一個半小時內,粉絲的投票總數高達1.8億次。該節目同名微博話題閱讀量一度達134.9億,相關微博話題盤踞微博熱搜榜577次,該綜藝也成為瞭2018年的爆款節目,讓觀眾深度參與到造星狂歡中。

而這一些都要歸功於飯圈粉絲的打call(支持)、做數據和刷流量。在飯圈,有個詞叫“打投”,即在有組織的情況下進行大量買號,然後粉絲切號的投票和沖擊排行榜行為。正常粉絲是一人一號,一天一票,而參與打投的粉絲因為有很多小號可以一人一天有幾十票。同時,這些粉絲還需要去“輪播”,即重復轉發某條微博,用許多小號一起轉,使得轉發數量高,讓自傢偶像看起來受歡迎程度高。還有些粉絲則是購買地鐵甚至海外主要城市商業街上的大屏廣告,為藝人打call,其實這類打call的傳播力並不一定強,但就是讓粉絲買個開心,且做數據時可以為藝人長臉。

第一財經記者在數位當紅藝人的超話中看到,其大粉會組織大傢給藝人的熱播劇或參與的綜藝節目點贊、轉發和熱評,並要求快速擴散,立即執行。而這其中隱藏著黃牛販號的灰色產業。

“我很喜歡女團THE9組合的一位成員,在《青春有你》比賽期間,我參與瞭大量的打投,目前已經投入瞭數千元,主要就是在比賽期間打投購票、參與後援會的集資活動和線下活動門票等。打投賬號是從黃牛手中購買的,一般是由後援會的人統一購買大量賬號,發給粉絲打投使用。初期價格不高,到比賽後期由於賬號池有限,賬號單價越來越貴。進打投群需要一定條件的審核,比如超話等級、集資金額等,進入打投群後,分為手機組和電腦組,手機組流程比較簡單方便,電腦組流程比較復雜,但電腦打投效率高,也是打投組的主力輸出。在後期由於賬號不足,黃牛會進行倒賣,為瞭不浪費這些賬號,會用電腦進行機器打投,但存在被清票的風險。”95後梁曉華(化名)對第一財經記者透露,她平時會在工作閑暇之餘進行打投,賽事後期由於競爭激烈,她每天會花6個小時進行投票。

除瞭正面數據,飯圈粉絲還需要給藝人減少負面數據。比如“控評”,即搶在較早的時間發支持藝人的評論,並有組織地讓其他粉絲點贊,使得自傢偶像相關的正面評論出現在評論上方。還有“反黑”,即收集黑粉的相關微博證據,揭露其黑粉形象,以避免之後黑粉偽裝成自傢偶像粉絲身份而招致其他人的不滿。也可反饋給明星工作室,工作室也會適當考慮粉絲意見,甚至通過發律師函等方式來對黑粉進行處理。

數據打造的商業價值

有瞭大量的熱搜、正面數據後,明星的流量就做起來瞭。所謂“流量明星”便是數據下的產物。

演員王一博和肖戰因《陳情令》爆紅,雖然還有很多觀眾並未看過該作品,但由於這兩位藝人的微博都有上百萬個贊,抖音等播放平臺上也隨處可見與兩位藝人相關的視頻,使路人也知曉瞭這兩位演員,也就是所謂的“出圈”,是飯圈粉絲給藝人營造的熱度所引起的。

粉絲甚至有時還能影響到藝人的選擇,比如曾有一位一線女明星接瞭一部劇,但是考慮到當時的緋聞,其粉絲抵制明星接下這部劇,甚至大量脫粉,導致該女明星最終放棄瞭出演該劇。因為不論是工作室還是片方都無法承擔粉絲拒絕宣傳,拒絕觀看一部作品所帶來的商業價值影響。又比如鹿晗與關曉彤當年公開戀情時,鹿晗就遭遇大量脫粉,甚至“回踩”。

這些數據以及粉絲的喜好,給藝人們制造瞭流量和相對應的商業價值。藝恩智庫數據顯示,2020年春節時尚雜志實體刊銷售表現中,王一博的雜志名列前茅,排行榜上也無一例外是2020年最火的明星。可見粉絲的資金支持給流量明星帶來瞭大量的雜志銷售額。截至2021年2月4日,肖戰的單曲《光點》銷售數據達4209.68萬張,單價3元,位列QQ音樂單曲銷量總榜第一。

“我們在選擇代言人時,肯定要看數據,比如明星的粉絲量、帶貨能力、影視作品的表現等。如果試下來其帶貨數據或影視作品口碑和播放量等不行的話,就會換人。所以很多明星為瞭有更多商業代言資源而拼命做數據。”一傢服飾品牌負責人向第一財經記者透露,在比較瞭王一博、肖戰、李現和蔡徐坤後,該品牌最後選擇瞭蔡徐坤合作。

近期,第一財經商業數據中心(CBNData)星數發佈的2020四季度“CBNData星數明星消費影響力榜”顯示,該季實力帶貨團為王一博、肖戰、楊冪和易烊千璽;黑馬帶貨團為金晨、王霏霏、周冬雨、趙麗穎和張天愛。尤其是王一博、肖戰人氣及實際帶貨能力依然很強,兩人在傢電3C、美妝、食品等品類的帶貨指數方面不相上下。戚薇去年9月開展瞭第一場抖音直播帶貨專場,雙11期間單場直播銷售額達到6800萬元,這也使得她在美妝、女裝及日化品類的帶貨能力均維持在前20名。

“明星需要熱度和數據來維持商業價值,而數據則依靠工作室運營和粉絲參與維護,於是就誕生一系列灰色產業,但這些‘代經濟’、刷流量、黃牛販票甚至集資等都是不規范行為,也無法對消費者有所保障。年輕人追星可以理解,但如果深陷其中甚至大量耗費資金,就太沒有必要瞭。”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文娛產業資深人士如是說。

(第一財經實習記者,馮悅群 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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